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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dmin 2020-09-25 热门手游 100 ℃ 请在这里放置你的在线分享代码
正文

盐田千春,一位用线缠绕一切的艺术家。

五年前,她得知自己癌症复发,

在不断反思生与死的过程中,

完成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个展。

《未知的旅程》,2016/2021,金属框架、红色线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《我们将去向何方》,2017/2021,白色羊毛、金属线、绳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《聚集-追寻归宿》,2014/2021,行李箱、马达、红色线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她的作品仿佛在“雕刻空气”,

拥有强大的视觉冲击力。

且体量惊人——

400多个行李箱、上万把钥匙、

长达几百公里的线......

两年前的东京展览现场,

吸引了近66万人前去观看。

几天前,她将这场展览带来了上海,

跨越25年创作生涯的超100件作品,

描绘了她眼里“颤动的灵魂”。

编辑 谭伊白 自述 盐田千春

她手里的线一直缠绕,一直缠绕,有点接近疯狂了。她脸上表情平静,手上动作没停,线成了面,越铺越广,从地面延伸到天花,直到将龙美术馆500㎡的大展厅用红线包裹了起来。

在上海隔离了三个星期后,盐田千春马上投入了布展工作。已经在全球办过超300场展览的这位艺术家,依旧亲力亲为,她说,需要在每一次的创作中“感受到自己的存在”。

这是12月14日,盐田千春走出隔离酒店,走向展厅,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。

《未知的旅程》,2016/2021,金属框架、红色线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作为她最大规模的个展首次巡展到中国内地,总共超100件作品落地上海龙美术馆(西岸馆)。进入美术馆入口,隔墙一转身,便是她最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《未知的旅程》。铁丝围成的船里蔓延出红色的线,像是切开的血管,在上空汇集成一片血色,一种被巨物吞噬和淹没的压迫感袭来。走近,任它们流淌进身体,又像包裹着你的一朵温暖的云。

盐田千春的作品,敏感、简练,线的指向果断不犹豫,带有一丝死亡的气息,似乎很脆弱,又似乎很强硬。线不仅是创作材料,更是生命的连接体,触动人的感官。

从几件大型装置作品,再到她五岁的绘画,“像是带你开启一段旅行,直至旅行结束”。这对龙美术馆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挑战,台前幕后有差不多百人团队参与,耗时16天才完成。

12岁就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艺术家的盐田千春,1996年从京都精华大学油画系毕业以后,搬到德国,进入欧洲最大的艺术学校——柏林艺术大学学习和生活。

之后她在德国创作,以几件行为艺术作品在欧洲打响了知名度。2001年回到日本,以更为内敛、平静的装置艺术为大众所熟知。

盐田千春在龙美术馆接受一条采访

两年前我们曾在东京初次见面,这次再见,49岁的盐田千春依然腼腆,说话轻声细语,有着些许钝感的神情,以及眼睛里散发出的成年人中不那么常见的纯真的光。“我的身体好多啦,现在很健康。”她说。

五年前东京森美术馆作为巡展的第一站,向盐田千春发出邀请,但她在第二天就被医生告知自己十几年前的癌症复发,“在布展的过程中,我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碎掉的感觉。”她带着这样的状态和决心完成了展览,在2019年开展后,吸引了超60万人前去观看。

“线变得纠结、缠绕、断裂、散开。它们仿佛在表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也反映了我的状态——光是活下来就已经耗尽全力。”

两年后的这个冬天,她向中国观众重新讲起自己的故事。

以下是盐田千春的自述。

《在沉默中》,2002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在我9岁的时候,邻居家里发生了火灾,一台被烧焦的钢琴从灰烬中被搬到了院子里。

我看到那台钢琴,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了,但是却比原来更有存在感了,非常非常美。当我创作时,一直在寻找真相——活着的真相、人们存在的真相等等,我想到了那台钢琴。

《在沉默中》,2002/2021,烧焦的钢琴和椅子、黑线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所谓真相,就是无声的,或者说自己真正想要说的,从来都是无声的吧,我就以“沉默中”为题做出了这个作品。烧焦的钢琴、烧焦的椅子,组成了一场无声的音乐会。

“记忆”是我创作的主题。这些曾经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、事、物,都在持续影响着我。可以说我对记忆的使用很偏执,但它们给予了我很多的养分。

《内与外》,2009/2021,旧木窗,摄影:Shaunley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我从1997年开始住在柏林,刚去的时候,柏林墙倒塌没几年,到处都在施工、做改建。那些拆下来的玻璃窗就堆在院子里。我看到这些旧窗子的时候就想,柏林墙分隔两端,同一个国家说着同一种语言的人们,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往返于东西之间?

“望向窗外”这件日常且不被人注意到的小动作,成了市民们为数不多的与外界,尤其是与另一半柏林交流的机会。我想着这些窗子像是见证了人们的生活,仿佛每一扇窗子都在说着一个个故事。

而我自己,到柏林的三年间我搬了九次家,每天早上睁开眼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,这种居无定所的状态一直持续。我想要确定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地方,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我逐渐在线的作品中加入了一些意象,比如床、钥匙、信件。虽然没有人的存在,但是这些人存在过的痕迹深深吸引着我。

“不存在中的存在”就逐渐成为了我作品的核心。

比如说,人去世了以后,那个人已经不存在在世界上了,但是他的思想、他的灵魂还在,人乘过的船、人用过的行李箱、穿过的衣服、玩过的玩具等等,我尝试去感受这样的东西。

《手中的钥匙》,2015,旧钥匙、木船、红色线

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日本馆展览现场,意大利威尼斯

摄影:Sunhi Mang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《手中的钥匙》这件作品,募集了5万把普通市民日常使用的钥匙,用红线串联起来。钥匙在日常生活中既重要又熟悉,5万个人的记忆在一个全新的空间得到了联结,就像要去探索另一个未知世界一样。

《聚集-追寻归宿》,2014/2021,行李箱、马达、红色线 摄影:Shaunley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这些旅行箱大多是从柏林收集的,一共约200个。我经常在世界各地办展览,一直是带着旅行箱,把自己的必需品塞进去带去现场。

这样的过程中,我就开始觉得并不是为了工作而去某个地方,开始思考我们到底是要去到哪里、是以什么为目的而活着的呢,就有了这个作品。

《时空的反射》,2018 白色礼服裙、镜子、金属框架、黑线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裙子也是一个“不存在”的表现,因为没有身体只有裙子,它就像人的第二层皮肤,比人本身能表达更多的东西。

龙美术馆展览现场

我最常用的是红色线,红色是血液的颜色,意味着羁绊、把人与人相连起来的命运;黑色是宇宙,仿佛看着夜空一般很深很深的尽头,重叠的黑暗也能说是心中的阴暗面;白色则是代表了一切的开端,也有纯洁的意思,既是开端也是结尾,人死去的时候要给他穿上白色的衣服。

但是我基本上在工作室只是收集材料,然后把它们拿到美术馆,再根据美术馆的大小进行整个作品的制作。所以一般一个作品制作周期在两个星期左右,时间太久的话精神上会撑不住,两个星期已经是极限了。

2020年盐田千春在其工作室内 摄影:Sunhi Mang,图片由盐田千春工作室提供

装置艺术如同在空气中作画一样,把线拉开,那是一切的开端。但当逐渐看不出是线的时候,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中。

我5岁就喜欢画画,12岁的时候已经明确自己想成为一个艺术家的决心。我在大阪出生长大的,父母就在小工厂里做那种木箱子,一天要做一千来个。看到从早上八点就在工厂像机器一样工作的人,我觉得人应该活得更有自己一些,或者说,能有机会去追求精神的世界。父母虽然也都比较保守,但好在他们即使不看好也还是支持我去做了艺术。

(左)近宇宙的生命,2013;(右)手和红线,2013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起初我是想成为画家的,但是在画的平面世界中我感受到了很大的瓶颈,觉得自己是在为了画图而画图。我完全无法从其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。

《浴室》,1999,行为艺术影像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之后开始尝试着行为艺术,最初是往身上泼瓷釉,然后是用了土,比如不停往身上浇泥水的作品“Bathroom(浴室)”,真的只是在浴室里往身上浇泥水而已。

但是怎么说呢,也不能说是怀疑,一下子想不到合适的词了,但我觉得行为艺术它比较直接地提出了疑问和思考,可是我的状态是,创作的过程中会不断地带有情绪和疑惑,所以逐渐地,我在装置艺术里像解谜一样寻找答案。

用线做装置的时候,首先是从天花板开始逐渐编下来,从空间的最里面开始,逐渐编出层次。我自己会有一个大致的构想,但是一般不会画下来,就直接当场制作,做错的地方就在上面一边修正一边把线重叠上去。

2003 年开始,我为九部歌剧和戏剧作品创作了舞台设计,这是又一次挑战。

《松风》,2011,舞台设计

布鲁塞尔皇家德拉莫奈剧院首演现场,比利时布鲁塞尔

摄影:Sunhi Mang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歌剧《松风》在 2011 年布鲁塞尔皇家剧院首演,舞台上放了一个宽 14 米、高 10 米的大型装置作品,而舞者则从四面八方爬过这个黑网。对于一直以 “不存在中的存在”为主题创作的我来说,歌手、舞者和演员“在场”的舞台空间,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传统美术馆、博物馆展览的环境。

以前一直以来也都是一个人从材料、构成到照明都自己决定,但是舞台作品开始,我与更庞大的团队一起分工合作,为自己注入了更广泛的可能性。

盐田千春在上海隔离期间画的画

在上海隔离的时候,每天早上醒来我都画一张画。最开始是画眼睛看得见的东西,门、窗、天空,后来就开始看天花板、电话、桌子上的东西。

再后来,眼前的这些就变得模糊了,开始内省自己,能看到自己心灵更深处的东西。这段时间就像做梦一样,画的画铺满了隔离的房间。

我真的24小时都在考虑作品的事情,作为艺术家,生活和工作的分界基本上是没有的,私下的生活也是在进行创作。唯一不同的是孩子出生以后,除了作为艺术家的自己之外,还有了作为母亲的自己,多出了曾经没有的用在生活上的时间和责任感。

《串联微小回忆》,2019/2021,综合材料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五年前在决定要办这个展览的第二天,我去做了定期的健康检查,当时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,第二天就被医生告知12年前的癌症又复发了。

我与策展人讨论,是否需要呈现一部分身体在这个过程中变化的照片,后来想想,我不愿意以身体的状况来博取同情,于是反正成为了动力,让我在感受身体一点点碎掉的过程中,去完成了很多新的作品。

《离开我的身体》,2019/2021,牛皮、青铜 ©德国波恩VG Bild-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

原本“身体”在我的作品中是不出现的,但是我在抗癌的药物治疗过程中,与身体共处、撕裂、再缝合的感触太深了,于是就用自己的身体部位的形状,做成了铜的模型,再用红线连起来,最后将代表皮肤的皮料切碎,做出藕断丝连的感觉。

如果办这个展览的时候我没有得癌症、癌症没有复发的话,或许关于灵魂、关于自己的感情在死掉以后去到何方这些事,不会看得这么深。死亡是我作品的一部分,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结束,而是一个新的开始。对我来说,死亡是生命循环中一种新的存在状态,是走向更大宇宙的状态。

我这样想着,就觉得灵魂这个东西真的会永远地、和宇宙的存在一样长久地存在下去。

这是我在中国的第一次个展,疫情下,还能有机会来到上海让大家看到这些作品,让我很感触——原来艺术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跨越国界的啊!大家也不用为我担心,现在身体状况还不错,每当我看到来看展览的人,注视着作品,露出感动或有所感悟的表情,我就会觉得自己被拯救了。

人们来到这里,能忘记每天的忙碌,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回被遗忘的自己,就再好不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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